這幾天皇上經常在難民中間走來走去，彎身躬腰勞累不堪，趁著濃濃黑夜，冷氣漸襲，打一大盆稍燙的水放上特質的藥草，然後將雙腳完全的浸於水中，那種感覺真是舒爽得不行。

每晚泡腳是皇上的習慣，在宮裏時便如是，到了這裏越發疲勞更是不能放松。睡前泡一泡腳不僅能驅濕強體，解乏舒絡，還有助於睡眠讓皇上第二天更加的精神飽滿。

不過向來伺候皇上泡腳的事情都是小原公公在做，而今晚蹲在皇上腳下仔細給他洗腳的卻是李公公。

裏屋外屋層層疊疊的燈了好幾盞燈，屋裏通明如白晝。皇上坐在絨線織的軟毛大靠枕之上，一手撐著額頭似睡非睡的樣子，不過從腳心一直流淌向全身的那股暖流確實讓人舒服，好像混身的骨頭都因此而解乏了。

除了偶爾能聽到李公公撥動盆裏的水響之外，屋裏靜得出奇，甚至還能聽到皇上偶爾的一聲細微嘆氣。

“吱呀。”這時，門開了，小原公公抖落著一身上下的樹葉的繁花走了進來，他輕腳輕手也害怕驚憂了屋裏的天子。

見小原公公躬著身子撿挑去肩頭最後一片綠油油的落葉，李公公瞪了他一眼，聲音在喉嚨裏發著怒氣：“上個茅廁怎生去了那麽久，你不知道皇上每晚這個時候都要泡腳的嗎？耽誤了正差事你有幾個腦袋賠罪？”

小原公公滿臉堆笑趕緊一面接手李公公手上的工作一面賠罪稱：“是是，幹爹教訓的對，只是今天晚飯也不知是吃壞了什麽東西，就是肚子痛得不行所以才蹲得久了點，好在有幹爹幫奴才頂著，不然奴才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放肆啊。”

“你知道就好。”李公公站起身，“這地方偏僻又本身吃的東西不多，吃壞肚子倒也不奇怪。只是你要明白我們做奴才的，主子需要是最重要的，別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要知道這次皇上挑選帶出宮伺候的人時，我可沒少給你言語好話，不然你以為就憑你就有資格跟著來伺候了不成？”

“是是是，都是幹爹提攜，奴才自是萬死不能忘的。”小原公公從始至終一副討好的笑臉。

李公公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又道：“好好當心著差事，我就先下去了。”

“嗯，幹爹放心，這裏交給我一定辦妥當了。”小原公公笑著保證。

兩人的說話聲一直很低很小，直到李公公關門出去之後，皇上仍閉著眼假寐在一旁，似乎絲毫沒有受二人談話的影響。

作為在宮中做事的奴才，這大抵也是一種必修課吧。

出了門去的李公公也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的伸一個懶腰了，完成一天的工作也算是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過……李公公看著那地板上的幾片鮮艷落葉，他彎腰撿起一片看了看，竟是才落下的，又沒起風什麽的這鮮活的樹葉怎麽就落了呢，而且，皇上所住的這個主院落外並沒有什麽灌叢和高樹。

想起剛才小原公公抖著樹葉進屋，難道這是他一路帶回來的。也不對啊，那小子明明說他去上茅廁了，李公公可是清楚的記得這縣令儲的茅廁周圍雖有樹木卻根本不用經過那些樹叢，所以怎麽也不可能帶著一身的樹葉回來。

那家夥肯定是又往哪兒的灌木叢中躥了躥才帶來這麽多落葉的，李公公搖了搖頭，年輕人就是喜歡搞那些有的沒的，他也沒甚在意便回屋去了。

小原公公雖然確實是去上了個茅廁，但拉肚子卻是撒謊了，他繞道去了一趟沈子瑜那邊，原本是想靠近些看能不能偷聽到對沈雄有利的一些消息。

自上次自己把沈子瑜的密折給了沈雄之後，沈雄對他更是信任有加，各種誇讚，這讓他很是自豪也暗暗發誓一定要給沈雄帶去更多有價值的消息，令他興奮的是，這一行沈子瑜竟然也跟來了，真是天賜良機。

不過他並沒有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反是見到兩個村民大晚上的還去給他送吃的，各種愛戴誇讚溢於言表。小原公公回來的路上還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這何嘗又不是一件好事。

沈子瑜如今在百姓中所受到的待遇可是連皇上都還沒受到的，如此的功高於主讓皇上情何以堪，他一定居心叵測。懷著這樣的想法小原公公是越想越覺得沈子瑜有陰謀一般，所以在給皇上洗腳的時候也決定一定要旁敲側擊的好好在皇上耳邊好好渲染一下沈子瑜的‘功績’！

“李公公下去了嗎？”不知何時，正當小原公公想得出神時皇上的聲音卻幽幽自頭頂傳來。

一擡頭正好跟皇上炯炯有神的目光對個正著，大抵是自己心裏有些心事是看皇上的目光怎麽都覺得慌慌的，有種自己心事立刻就被扒凈看光的感覺，他忙強行鎮定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來：“是，是啊，皇上覺得這水溫可還行，若是覺得冷了，奴才再去加些來。”

皇上搖頭：“倒不必了，朕也洗得差不多了，就這麽讓朕泡一會兒吧。”

“是，那奴才去給皇上把床鋪好。”小原公公說著便起身往床邊行去。

皇上沒有搭話，倒是順手從一旁的小幾上拿起了白天放在上面的一本史書來，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書他又看了起來。

“對了，剛才奴才回來的時候經過世子爺那邊，竟然還看見好些村民大晚上的都給世子爺送吃的呢。”小原公公突然開口笑著說，“說是要好好感謝世子爺這次不畏強權勢力勇於跟姜縣令這樣的惡官相鬥，不僅還岐縣一片幹凈的天空，也給他們那些百姓一個重生般的生活。”

皇上的眉頭抽了一下，不過除了眉頭動了一下外身上其他部位都沒有動，他仍自靜靜看著書。

小原公公繼續說道：“他們還對著世子爺很是一番拜服呢，又是嗑頭又是謝恩的，說什麽好在世子爺來了不然他們的苦日子還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沈子瑜確實是一個很有才幹的人。”皇上幽幽說了一句。

小原公公也趕緊跟著附和：“是啊，這些日子他幫扶難民跟百姓打成一片很是得民心呢，奴才私下裏聽著百姓們議論還說什麽要是大連的未來交到他這樣的人手裏，那才是……”

皇上擡眼看向他。

小原公公立刻封口，尷尬一笑道：“奴才失言了，請皇上責罰。”

“無妨。”皇上淡淡說了一句。

小原公公卻在心裏輕輕笑了起來，這天子的心可是最難猜的，有時候嘴裏說的無妨可不代表就真的對沈子瑜的功高蓋主無妨了。

這一晚，在伺候皇上睡下之前小原公公添油加醋的沒少擴大沈子瑜的功績和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杜撰一些無中生有的話語來中傷也無所謂。不過雖然小原公公說得熱鬧，但皇上卻始終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態度，既沒有生怒，也沒有深問什麽。

皇上沒做任何表態小原公公也不敢深說太多，伺候皇上睡下後便也只好離開了。

……

第二天用過早飯之後，沈子瑜依例給皇上請安，之後便又投入到難民的安置工作去了。

不過沈子瑜正準備離開時，皇上卻指著一身侍衛服挺身玉立的楚心玥道：“你叫楚月吧。”

沈子瑜和楚心玥同時一怔，楚月是沈子瑜臨時起意給楚心玥造的一個假名，這樣也好方便他在侍衛之中來回，但他身邊的一個小侍衛怎麽可能引得起皇上的註意呢？

不待沈子瑜說什麽，楚心玥趕緊站出來恭敬一禮：“回皇上話，正是奴才。”

懂禮知節，不卑不亢，聲音中氣十足毫無怯場之意。皇上微瞇了一下眼，可真是個有教養有膽識又落落大方的侍衛呢，只做一個隨身小侍衛還真是可惜了。

“朕這幾天倒是觀察你跟隨沈子瑜忙前忙後很是盡心，可是看你身板瘦小，可還吃得消？”

楚心玥又怔了一下，皇上什麽來的心情去關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侍衛了。

“回皇上話，為大連祈福，為皇上辦事，奴才鞠躬盡瘁萬死不辭，不敢言累。”楚心玥繼續答道。

皇上滿意的點了點頭，倒是個被沈子瑜教導得極聰明伶俐的侍衛，回話的時候只說是替皇上辦事，卻只字不提自家的正主，有意思得很呢。

“子瑜，你既還有事要忙便下去吧，不過個侍衛倒有趣得很讓他留下陪朕說會子話。”皇上笑望著沈子瑜吩咐道。

雖然沈子瑜猜不出皇上的用意，但是皇上發了話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只好應是，然後有些擔憂的看了楚心玥一眼，楚心玥倒是微笑以回，似乎是在說讓他放心。

沈子瑜走後，皇上特意讓李公公在縣令府的中庭院落裏擺了茶水點心，大理石砌的圓桌上還擺了一瓶郁金香，皇上一身玄色便服坐在那裏，而楚心玥則侍立在一旁。

別說小原公公了，就連李公公都被皇上遣走了，這讓楚心玥心裏微慌，看來皇上絕不是真覺得她有趣而留下她，只怕是什麽話要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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